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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(1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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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(1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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馮主編把這條新聞交給了趙知陵和程栩負責。

她不打算只輕飄飄地照搬法院判決,而是從頭到尾,將每一位受害者都寫進去,她們在泥潭裏痛苦掙紮的過程跟法院判決同等重要,如果她不寫下來,這又是一樁淹沒在萬千社會民生案件中的一個,其重量不足為道。

案子本質上很簡單,或許有的律師根本不屑於代理,只有受害者們清楚,這是她們鼓足了勇氣,豁出了尊嚴,向權力的一次反抗。

馮主編說,就算事無巨細地寫下來也不會有多少人看的。

數據證明她是對的,沒人願意看其他人的血淚史,他們只想看個結果,僅此而已。

趙知陵看著慘淡的瀏覽量,合上了電腦。放在一旁的手機震動了兩下。

許殊元和譚璐都轉發了這條新聞,她笑了笑,分別點了讚,再往下翻,發現周嗣白也轉發了。

那天分別後,他把她送回了家,而她也確實沒有急著給出答案。

好像一切都來的猝不及防。

“阿陵,把這盒馬蹄糕給周律師送去。”

“啊?”

“啊什麽,現做好的。”

趙澄明重新搬的新家靠近新城區,離既白律所有段距離,他也是看了新聞才知道原來是周嗣白負責這一案,頗為誇耀地對趙知陵講:“當年代理我的案子他也才大學剛畢業,一眼就看出這小夥子年輕有為嘛。”

趙知陵左耳進右耳出,只當他在說大話,起身從梁女士手裏接過了盒子。

下了公交車,差不多也到下班時間了。

她沒想到周嗣白踩著點出來了,一時間語言系統紊亂,

“周……那個……這是……”

看她一時語拙,他直接接過盒子。

“那就不客氣了。”

遠處傳來幾聲悶雷,剛剛還艷陽高照,瞬息之間黑雲密布。

“要下雨了,帶傘了嗎?”

他邊走邊問,下一秒,豆大的雨滴就落下來。

周嗣白脫了外套,蓋在她腦袋上,朝她伸出手,而她也毫不猶豫地牽住。

所幸他住處離律所不遠,她就這麽稀裏糊塗地由他拉著去到他家。

“站在門口幹什麽?”周嗣白拿著幹毛巾擦著濕發,同樣濕透的襯衫緊貼在身上,隱約勾勒出優越的肌肉線條。

趙知陵移開目光,有些僵硬地坐在沙發上。

他很快換了身衣服,純黑色的家居短袖,倒了杯熱水,坐在她身側,

“雨太大了,等等再回去。”

她點點頭,屋子裏又陷入了安靜,只有窗外喧嘩的雨聲。

趙知陵外套也半濕不濕地黏在身上。

“濕衣服穿著容易感冒,脫下來我幫你烘幹。”

她裏面是一件吊帶背心。

“不用了——”

“我不看。”

“不是因為這個,是……”

她背過身去,像是下定了決心,緩緩脫下來——從肩頭到肩胛骨有好幾道扭曲的疤痕。

在白皙的背上尤其刺眼。

那道長疤仿佛跨越時空刻在周嗣白的心上,驀地感受到了一陣疼痛。

她將傷疤展示出來,何嘗不是對他的一種接納。

他起身拿出一件自己的襯衫披在她身上,就勢將她攬進懷裏。

確認她不反感後,手臂愈發收緊,像是要將她嵌入懷裏,最終只是隔著衣料在肩頭落下一吻。

“疼嗎?”

他把她轉過身來,手掌輕輕摩挲著。

“早就不疼了。”

她眼睛裏彌漫著一層水汽,直直看向他的雙眼。

周嗣白不自覺地緩緩低下頭,拉近與她的距離,直至呼吸相聞,她才偏了偏頭,耳朵連帶著脖子一片緋紅。

他定了定神,喉結上下一滾,松開了她。

“我幫你去烘幹。”

他拿著衣服正要起身,女孩卻突然湊過來,扶住他肩膀,在唇角印下一吻。

趙知陵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勇氣,或許是肢體先於大腦的反應。

他不是讓她慢慢確定自己的心意嗎,這就是了,並不是頭腦發熱做出的決定,這份悄悄悸動的心緒比她想象的還要更早萌芽。

此刻她直視的眼神就像曾經的他一樣熱烈直白。

除了雨聲,還有兩人大到離譜的心跳聲。

他呼吸一緊,再次咽下一口空氣,唇上的柔軟仿佛還在。

沒錯,他剛剛就想這麽做。

連他自己都覺得矛盾,既想著離她更近一步,又想給足她時間慢慢考慮。

他深吸了一口氣,盡量使聲音像平常一樣沈穩:“趙知陵。”

又叫了她全名。

“我比你大八歲,不能像同齡人一樣給你帶去活力和新鮮感,學校裏我們是師生,本質上權力地位不對等,你的父母也不一定會同意……這些都是你需要再想想的顧慮。”

這些於他都不是問題,可代表不了她也無所顧忌。

她第一次從他話語中聽出了不自信,卻又急切地希望得到肯定答案。

“周老師,你聽過李銀河男女關系的三個原則嗎?”

成年,自願,私密。

所謂的桎梏很多時候是自己和他人強加的。

他眸色陡然一深,托住她後頸,吻了上去。

半濕的衣服掉落在地毯上。

炙熱的掌心撫上她後肩的疤痕,似乎是想撫平它。

一開始還是極盡克制地在她唇上碾轉,轉而逐步深入,吻勢漸漸急促而洶湧。

手上也愈發使力,幾乎是將她按在懷裏親吻。

“成年”、“自願”、“私密”,這三個詞無一不刺激著他壓制已久的欲望。手已經不滿足於隔著衣服在她後背留連,觸到她頸側時,她像是被燙了一下,身體一顫。

恍然清醒,回歸的理智讓他意識到不能再繼續了,壓抑著喘息聲松開她,結束了這個吻。

趙知陵雙手抵在他胸前,低著頭喘氣,黑色短袖被她抓得皺巴巴。

一聲低笑回蕩在空氣中。

“笑什麽……”她原本淺淡的唇色此時鮮亮了不少,拜他所賜。

他收住笑意,擡手將她額邊碎發別到耳後,又攏了攏有些淩亂的襯衫,

“沒什麽。”他很高興。

好像只有關於她的一切都在計劃之外,包括與她最初的相遇。

外面雷聲依舊,雨勢越來越大。

趙澄明打來了電話。

“不用不用,我在……在律所呢,等雨停了再走。”她編了個謊。

和她性格有關,對於親密關系總是有些抵觸,更別說是男女之間的感情了,她似乎從來沒想過會有這種需求。

在她身上,隔閡和距離感從未有過一刻的消失。

周嗣白不一樣。

跟他待在一起時心會砰砰地跳,哪怕什麽也不做也會很安心。

這種踏實和安心是她從來不曾在他人身上感受過的。

落地窗上滿是細密的雨珠,天色暗沈,雨水模糊了整座城市。

她突然想到《萬葉集》中的雷神短歌——

隱約雷鳴,陰霾天空。

但盼風雨來,能留你在此。

隱約雷鳴,陰霾天空。

即使天無雨,我亦留此地。

這場風雨,如此之巧。

她就這麽坐在高腳凳上,撐著半邊臉看雨,很愜意,突然身下一輕。

周嗣白攔腰將她抱起來,放到沙發上,用一條毛毯裹住她□□且冰涼的雙腳。

“在我這著涼可就得不償失了。”

天已經黑了三分之二,雨聲也漸小。

周嗣白開了燈,轉頭想問她“餓了嗎”,發現女孩已經蜷在沙發角睡著了。

雨聲的確催眠。

她連睡著的時候都是一副防備的姿勢,頭垂在一邊,雙手環抱住自己,腿也屈起來。

就是這樣的她,竟願意在他面前剖開經久而刻骨的沈屙痼疾。

心忽地失重,落入一片棉花中。

許久,才擡腳走到沙發另一端坐下,熄了燈。

他就這樣在黑暗中安靜看著她,淅瀝雨聲裏夾雜著她細密綿長的呼吸聲,心是從未有過的安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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